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阳,半步难出。

    “这三个人,虽难称英雄,亦可谓枭雄。又及王士诚,坐拥山东,自号称王,兵威盛时,何等宣赫!在主公的攻略下,却都或冰消瓦解,或竟无还手之力。

    “即便智谋如姚好古,治理头绪繁杂的南韩,如烹小鲜;筹集粮饷、为我后援,易如反掌;一封书信、一条计策,即可退走孛罗。要论其文韬武略,诚然一时之秀。然而,他早先来入双城时,虽有钱士德上千铁骑相助,却在主公的太极推手下,不也是束手束脚,空有韬略,无从施展?就不说关铎死后,他这样重视忠诚的一个人,最终还是投在了主公麾下。

    “又有黄驴哥、关世容,当永平起兵日,这两人俨然重将。主公每与相见,哪次不是礼敬有加?就因存有异志,接触到了主公的底线,下场如何?一个身死名裂,早没人想的起;一个远在辽西,也已近被人遗忘。

    “主公虽然仁厚,若论铲除异己、杀人无形、用人废人的手段,何止狠辣无情!

    “洪先生,洪先生,你虽有才能,随着我海东的蒸蒸日上,随着姚好古、杨行健等人的相继来投,早不复当初的重要。远的不说,就前天,姬宗周荐举的那个方从哲,一番言论下来,不也甚至得到了你的赞许?可以预想,日后来投的人才必然会能更多。你虽为老臣,虽然实事求是地讲,主公现在也还离不开你,但是你博览群书,却怎么就不知道什么叫伴君如伴虎?却不知道什么是柔弱胜刚强?却不知道什么才是为臣之道?

    “你却不能仍把主公当作双城昔日的主公看待,更应该把主公当作如今海东可用人、也可废人的燕王来看。”打定了主意,要好好劝劝洪继勋。

    待他来到洪府,洪继勋闭门不见。

    “洪先生没见你?”

    赵过不能对邓舍说假话。他在洪府门外等了半晌,冷的鼻涕直流,手脚麻木,直到天黑,实在没办法,这才不得不来回报邓舍。他犹豫了下,婉转地答道:“臣听洪继荫讲,洪先生病得不轻。怕是起不来床。天也冷,臣也怕洪先生若是强自起来的话,如果再感染了风寒,难免会病上加病。所以,把主公的慰问告诉了洪继荫,请他转告,然后就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邓舍从案几上拿起一张纸。这是吴钰林去给洪继勋看过病后,写下的诊断。他将之递给赵过,说道:“洪先生病的很重,起不来床么?”

    吴钰林的诊断,洋洋洒洒写了几百个字,归根到底,最后的病情结论是:“因情志不调,使阴阳失和,导致神气不宁。故有失寐之状。”“失寐”,也就是失眠。失眠,怎会起不来床?赵过伏地,额头出冷汗,不知该如何解释,说道:“臣,臣。”

    “你起来吧。”邓舍沉默了会儿,吩咐左右,说道,“叫堂外等候的官员们,先都回去罢。阿过,你陪我一起,再去看看洪先生。”随手要回诊断书,丢入了案几边儿的火炉里。火苗烈烈,将之烧成了灰烬。

    邓舍夤夜往去洪府探病,赵过相从。便在洪继勋的卧室中,三人谈了很久。他们都说了些什么?没人知道。也许是往事,或者只是单纯的交谈。

    又或者只有守在室外的洪继荫、李兰略微可以猜测出来一些。他们没有听到争吵,在说话快要结束的时候,反而听到了一阵阵的笑声。先是邓舍在笑,接着是赵过,最后,洪继勋也笑了起来。三人的笑声汇合一处,传出在外,连日严寒的空气,似乎也因此而添上了些许的暖色。

    第二天上午,洪继勋的病好了。下午,燕王府出了一道命令,给洪继勋了一个新头衔,命他以行省右丞的身份,行调协海东左右司与益都左右司事。这不是一个人事任命,只是一个临时性的协调任务。

    益都左右司已经向海东左右司出了请求春耕援助的公文。行调协两地左右司事,就等同把眼下救济民生、准备春耕的等等事宜交给了洪继勋去负责。不容置疑,这显然是益都目前最需要紧急办理的事情之一。

    洪继勋的劲头很高,他本来就精力过人,现下更充满斗志,虽文案堆积,坐客充满,应对如流,手不停笔。一桩桩的公务从他手底下过去,无不处理的妥妥帖帖。千头万绪的民事、农耕,也渐渐地由此变得有条不紊。

    头一批的耕牛、种子、农具,两天后运来了莱州。李兰走马上任,与洪继勋遥相呼应。

    益都城附近的州县,因受战火的损害最大,存留的士诚旧部已经不多,改编起来也是最容易的,又加上邻近府,度也较快。转入屯田军的士卒们,在军官们以及左右司官员的带领下,不等休整,也立刻地投入了战斗之中。赶去莱州,把海东运来的物资,一车车地拉去了各地。

    因洪继勋而掀起的暗流,在经历了夜宴、刘果、邓舍夤夜探病诸事之后,似乎有些虎头蛇尾之嫌,还没等多数臣子来得及做出反应,好像就突然结束,宣布要告一段落了。但是,暗流既已产生,消失会真的就这么简单么?在私底下,在群臣的心中,在无人不渴望权势,在无人不希图利益的他们之心中,他们,是否也能真的就此重新归入安宁与平静?

    这是一个问题。

    不过,至少在表面上,内忧外患的益都在邓舍的总体指挥下,又迈开了向前的步伐。所有的文官,眼睛全放在了救灾、春耕之上;所有的武官,视线也全部投入了整军、改编、备战之上。一天比一天,更加的热火朝天。每个人都很忙碌,所有的人都是连轴转。

    这其间,既无关救济、也无关改编,生了一件小小的趣事。在繁忙的公务之余,不妨可以当做一个插曲。却是高延世。

    几个月前,他还没投降邓舍,邓舍兵围益都,攻城时,他与刘果向外突围,陷入了胡忠诸将的包围。他在外冲杀呼援,刘果却驻军城门,见死不救。两个人结下了梁子。那会儿,刘果有刘珪做为倚仗,高延世虽然恼怒,也没法子。转眼间,世事变迁,两人的地位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。

    有仇不报非君子。大丈夫快意恩仇。

    高延世既衔恨刘果,如今闻听到了他被放去辽阳的消息,岂会不落井下石?便在洪继勋病愈视事的当天下午,刘果出城。高延世单枪匹马,只带了从察罕军中擒获的那个昆仑奴,挟槊持弓,连追了二十多里。在北*边,赶上了刘果。横槊疾冲,弯弓射箭,一箭射掉了刘果的冠缨,再一箭,射掉了他的军旗。高踞马上,问刘果:“刘丑儿,当时在益都城外,你可曾想到有今日?”

    刘丑儿,是刘果的小名。

    刘果战战栗栗,惶恐不敢言答。高延世又历数旧事,把刘果以前得罪他的地方,尽数翻检出来,痛骂责斥,并又驱驰坐骑,将其军旗来回践踏。刘果随行数十亲兵侍卫,没有一个人敢出头阻拦。这还不算完,高延世痛骂过了,嫌不尽兴,又示意昆仑奴上前,唾了刘果一脸。

    刘果擦也不敢擦,吓得跪在地上哀求饶命。他方才志得意满,仰天大笑,说道:“早知今日,何必当初!在俺的眼里,你连这黑奴也比不上。且就去辽阳,做你的副万户。日后做人,可须得记住谦逊二字!”看也不再看刘果一眼,拨马归城。倒是好笑,他如此跋扈,反倒叫人谦逊。

    当夜,李生便把此事报知了邓舍。邓舍一笑了之。

    繁忙而充实的日子,一天天地过去。很快,元旦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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