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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可能同意放人,沉吟片刻,指腹一松,最后一颗棋子清脆落在棋盘上,手臂一展,“哗啦”一声,掀了棋案。

    这一身巨响,殿外施遥安与几个将官已会意,下达军令,前排三排亲兵扬刀上前,直冲金銮殿,后面三排继而补上。

    早已伺机埋伏在金銮殿四周门窗外的亲兵破窗而出,三两下制住殿内为数不多的禁卫。

    殿门口的禁卫虽多,却哪里抵得了一*来势凶猛的亲兵,一会儿功夫大半已被绑手缚足,小半被立斩当下,金銮殿正门,空出一条染了血渍的红毯大道,施遥安领着主力亲兵,如势不可挡的汹涌潮水,提刀入内。

    霎时,秦王亲兵,密密麻麻据满了偌大个金銮大殿。

    夏侯世廷眸光洌洌,看一眼太子:“好好照看着储君。”

    施遥安与两个侍卫上前架了太子,强行摁下去。

    太子见他要去强闯后宫,蓦然笑起来:“这就觉得安稳了,准备去闯宫救人?皇宫几千宫殿,数十万间厢房,地窖暗格水榭亭阁更是不计其数,便是你领着亲兵一起动手找,你觉得一个晚上能翻得出一个大活人么?便是找到了,你认为在你找到之前,就一定不是一具尸首吗!”一阵长笑,贯穿人耳,冷得惊心。

    夏侯世廷心头一震,制住脚步,同时,殿外一阵惊叫,伴随着呼啸而来的倏倏声响,有肉躯倒地的声音,领着几个亲卫快步走出去。

    金銮殿外的空旷广场中,半空飞着点了火的尖利箭矢,划破夜色呼啸而来,射到队伍中,亲兵一个个负伤落地,剩下的也乱了阵脚,一边躲闪,一边仰头四周找寻伏击的人。

    无奈夜黑风高,一阵动乱中,队伍中的火折子大半灭了,根本看不清是哪个方位射来的。

    “秦王,是从万寿山那边来的——山上埋着狙击箭手!”阶上亲卫站得高,看得清晰,循着箭矢飞来的查到来源指过去,惊叫道。

    难怪笑得轻松,原来做了两手准备,景阳王不到,还有弓箭手在皇宫外沿的高地儿上伏击。

    难怪皇宫中今夜只有禁卫军,太子的亲卫半个不见,只怕都提前安排潜伏在万寿山上。

    夏侯世廷早知他有后招,倒也不惊,冷笑一声,回头看了一眼太子,只见他虽被施遥安制服得紧紧,嘴边却勾起玩味:“老三,孤要是你,就尽快出宫,尚能减少损伤,不然耗到天明,等京城和外地的救兵都来了,将这皇城重重包围,你们就彻底的插翅难飞!”

    敌暗我明,又是在高地,就算知道弓箭狙击手埋伏在哪里,也没法子还击。

    夏侯世廷上前喝道:“散队,避开在宫院两边廊下!”

    殿外丹墀下余下的部分亲兵听到,纷纷脱阵,四散周围,找掩护地方暂且避开伏击,空中乱箭才总算消停下来。

    金銮殿外广场已经横尸数十具,其余亲兵也是负了箭伤,还有未熄的箭火融融烧着。

    “看来你是选择继续待在宫里,生耗到明天,等着人生擒。”太子遗憾地摇头,虽然看不见外面是如何翻天覆地,却也能想象得到,秦王亲兵此刻如同被关门打狗,自顾不及。

    夏侯世廷转身,几步回殿,拽起太子衣襟:“果真不交出人?”

    年公公扑上来:“秦王休要——”话没说完,已经被他一脚踢开。

    太子见他双目赤红,鼻息浓烈,只觉他手劲稍一大,自己的筋骨就要裂开,却一字一顿:“你是父皇的眼中钉,孤是继任储君,只能遵循父皇遗愿,不能放过你……她跟了你——咳咳——也算是倒霉——”

    手劲一猛,骨骼嘎嘎直响,太子气息一紧,脸色涨红,渐而泛紫。

    “三爷。”施遥安阻止。还未找到娘娘,太子不能死,还有,若太子今晚这么样横死,三爷也得成为臣子们眼中的逆贼。

    夏侯世廷手指一节节松开,将太子一拎,甩到小几对面坐下,转身回来,与他面对面坐下。

    “怎么,”太子拉松了衣领,喘了几口,却又笑道,“还有什么话要跟孤说?”

    却见对面男子眸含蔑意:“太子忘了?今夜进宫,臣是来上奏紧急军情的,现在到时辰说了。”

    太子嗤道:“哟,还真的有军情啊?”

    夏侯世廷两臂撑住小几,倾身道:“赫连允眼下还没完全离开大宣国境。”

    太子笑意一凝。

    “你说,若是蒙奴太子在大宣境内横死,蒙奴皇帝会在几日之内与大宣开战?”

    太子脸庞肌肉震颤,他这是要在国境内刺杀赫连允,祸水外引来威胁自己!须臾,却镇定了心绪:“秦王是在恐吓孤?你的亲兵全部折返回京了,那赫连允身边护驾的士兵侍卫一堆,谁能害了他?”

    “臣亲兵折返,可还有别人悄悄尾随在蒙奴人身后,”夏侯世廷道,“臣千里传信,一夜就能让赫连允人头落地。不知道你这监国的,有没有时辰准备,能不能护得住大宣的江山社稷?”

    早几日前就已安排杏园十八户出山,私揽旧日门客武将,让施遥安从高家村将拓跋将军和岳五娘夫妇接来,此刻,拓跋骏已携十八户的门将轻骑北上,前几日,一队精兵早就跟上了赫连允。

    “疯子,你是个疯子。”太子脸色发白。

    “彼此彼此。”男子瞳仁泠泠,只待他一句最后的答复。

    施遥安却心头一惊,当时听说三爷安排拓跋将军北上,只当是在北地先驻扎下来接应,三爷今夜进宫太子交涉后,暗中接了娘娘离开京城,然后匿居北地,再不返朝,一来,不会让带走殉葬人的事曝光,二来远离朝堂,不跟太子争了,也能平消太子今晚的肝火,事儿也就慢慢平息了。

    现在一听,施遥安才知三爷另有更深远的打算!此举已是釜底抽薪,彻底断了自己的退路,就算真的借此威胁太子成功,救出了娘娘,大宣上下也会将三爷视作为祸国家的罪魁祸首!

    他一拉主子:“三爷,不可——”

    正这时,殿外传来激扬马蹄声,伴着一阵响动,施遥安脸色一变,出殿查看,只见有人已领着兵进了皇城,此刻大批人马停定在金銮殿外面。

    一个中年男子披着斗篷,一人下马,瞥了一眼广场上的亲兵尸首和殿外的禁卫军尸首,深吸一口气,阶下抱拳道:“太子,秦王,臣求见!”

    景阳王伫在丹墀下,身后的两万京畿雄狮兵对威风凛凛。

    那余氏仅能拖住景阳王一时而已,景阳王终究还是要来这一趟,施遥安脸色小小一变。

    得了殿内的传令,景阳王快步上阶进去,一进殿,让殿内所有将官都退下去。

    太子看见景阳王终是来了,安心一些,冷笑:“殿内殿外的场景,景阳王都看到了?秦王夜闯宫闱,还用刺杀赫连允引外敌宣战一事要挟夺人,逼迫孤违逆先帝遗旨,免秦王妃殉葬,放离秦王妃,景阳王既然已经来了,还不速速将这逆臣拿下!”

    回音在殿内响着,施遥安背后出了一身冷汗。景阳王沉默片刻,缓缓道:“太子,臣今夜来,并不是来帮太子擒拿秦王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什么意思?!”太子一震,“难道你也不遵国法,要背叛先帝爷?他给你什么好处了?”施遥安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夏侯世廷眼色微转,只见景阳王朗朗道:“臣今夜既不会帮太子擒杀秦王,也不会帮秦王违反国法。今夜臣进宫,本来应该二话不说便擒拿住秦王及部下将官,可臣前段日子与郁相,跟秦王一同监国摄政,深知秦王是社稷可用之才,短短日子,深得先帝爷的欢心,如今国家用人之际,秦王实在不值得为了今晚这件事,毁了自身!”

    “什么叫‘今晚这件事’?他这事闹得还小了吗?已是宫变了!”太子冷嗤一声,这个手握兵权的堂兄景阳王,嘴巴说是公正,分明是袒护着老三!

    景阳王置若罔闻,继续:“……而且秦王今晚带兵进宫,也是情有可原,全因救妻心切,不舍秦王妃。”说着转向太子,撩袍跪下:“只求太子给个叫秦王安心的答复,臣再来当个中间人伴秦王出宫,今晚这件事,也只当过眼云烟,既往不咎,再不提!”

    这不是故意放老三走吗?今晚好容易放了网,怎么甘心就这么放老三走?这景阳王明摆着在给老三铺台阶下!

    可现在,不放也得放,老三用赫连允在大宣被刺杀来威胁自己,太子本来已经心里头不大稳了,先帝爷刚驾崩,国内权派不稳,这会儿蒙奴向大宣开战,他绝没信心拿得下来,如今,竟连景阳王也维护他,听这个意思,就算自己不愿意,景阳王也会强行保下他!

    殿内沉得有如静止的湖水。

    饶是再不安心空撒网,太子也只得暂且妥协:“秦王进宫,不就是想要保住云氏一条命吗?你今夜若是堂而皇之,大摇大摆地带走一个殉葬之人,肯定不可能,孤今后怎么坐镇朝堂?更没法子跟先帝爷和臣子们交代。孤只能答应秦王,保住秦王妃的性命,一定会想法子让她避开明日殉葬。若是同意,就请秦王尽快收兵出宫。”

    夏侯世廷唇角浮出凉飕寒意:“本王既要留住她性命,也要她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。”太子震怒。

    景阳王看出秦王不甘,示意他走到殿门处,方才低声道:“秦王今夜的目的已经达到了,太子既已让步,您就罢了吧。来日方长,只要王妃的命能保住,何愁没有见面的一日?臣方才说过,今夜不会帮太子,却也不会帮您,太子若动您,臣必当想方设法维护您,可若是您步步紧逼,执拗不听劝……那臣也只得不顾您的恩情,为国执法了!”

    字句铿锵,虽恭敬,却也没有任何转圜余地。

    破晓渐近,景阳王的两万京卫铁骑手举火折子,立在广场正中。

    宫院两侧,廊下的伤兵将中箭身亡的同袍已托到了旁边,正忍痛拔掉箭矢,捂住不住流血的患处,却依旧仰着头,在夜风中等着主帅颁布下一道命令,闯宫,还是撤退,只在殿内人的一句话间。

    “内子与秦王妃是闺中好友,臣听内子经常提秦王妃,”景阳王声音断续出来,“内子说,有时不过帮些小忙,秦王妃却不住脸红道谢,有时宁可一人承担面对,也不愿意叫内子出手,就是怕连累了别人……若是看见秦王为她冒天大不韪,从此被宗亲大臣唾弃,还有这么多亲兵为她非死即伤,更引来大宣和蒙奴开战……王爷觉得她会安乐?”

    我是不是成了你的包袱?

    这是那次为她娘家父亲压下参奏折子之后,她窝在自己怀里吐气如兰的话。

    那是她出自真心的话,她是真的不愿有一丝一毫的拖累自己。

    夏侯世廷临殿而眺,目色渐浓,服用解药这一月来,伤毒渐愈,身体好得突飞猛进,情绪再怎么大起大伏,再也没丝毫毒发的迹象,应大夫说,再服用几个疗程,兴许就能痊愈了。

    可此刻,心中只触动了一下,他却觉得百骸有痛感流过,胸膛微微一弯,披着的甲胄上的柳叶铠在夜深凉风中簌簌抖着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破晓刚过,天蒙蒙亮,门咯吱一响,有宫人怀里抱着东西,陆续进来。

    昨儿入夜后,六名医女就被从紫光阁转移出来,换到了另外一间宫殿。

    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,只听领路的公公似是说什么“上路的地方……”,想必是宫中专门用来殉葬赐死的殿所,两个小医女当场又吓得哭起来。

    殿室很大,却空空的,什么都没有,直到宫人们来了,放下六张凳子,又有宫人将白绫放到案上,一个太监才扯着嗓子喊起来:“好了,请各位过来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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