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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咸丰四年八月初十,安徽芜湖县。

    此时已经是夜半三更时分,一个头裹着黄布,身穿黄色龙袍王服模样的二十多岁年纪的年轻人在芜湖县衙里头,借着一盏死气风灯在细细地读一封书信,手边还有一杯温热的茶水。这年轻人浓眉大眼,鼻梁高挺,虽是年轻,可眼角却透着一股凛冽威风、挥斥方遒的气势来,他沉默地读完了手里的书信,这是远在天京城里的东王军师、九千岁写给自己的密信,他端坐在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上,闭目细细地想了一想,又想到了前些日子九江过来的探子所禀告的:“清妖已经在鄱阳湖大练水师,大略估计有四千人水师!”下定了决心,提笔写下了一行字,提醒自己明天要做这件事,办完了今天的军务,年轻人伸了伸懒腰,站了起来抬腿出了签押房,外头巡逻的几个亲兵看到年轻人出了门,连忙行礼,“翼王千岁。”

    此人正是翼王石达开,“不必多礼,你们自己巡逻,我走一下,活动活动筋骨。”石达开丝毫无架子,挥了挥手,自己在院子里踱起步子来。亲兵也不敢违抗命令,依旧巡逻。

    八月份的时候,北京虽然还是一片暑热,可长江左近,晚上已经有些凉了,院子里的桂花树叶子上隐隐有了露水,石达开抬头瞧了瞧头上的半轮明月,和一丝浮云,不由得出了神。

    翼王,这是天王在永安分封的时候给自己的封号,翼者。羽翼天朝,这也是天王和东王给自己的期望,天兵天将纵横天南无敌手,可到了湖北,自从武昌之战之后,天国虽然是攻下了天京,可这天国的运势可着实不佳啊。

    武昌大战损了西王,四万大军葬身火海。这可是金田带出来的精锐!之后虽然是顺风顺水连续攻下安庆、九江、芜湖、再到天京,可天京里的清妖一把火烧了半座天京城,还在城外一南一北建了两座大营夹住了天京虎视眈眈,这就罢了,料想大营里头的清妖也不敢朝着天京呲牙,可是这北伐的两位,李开芳和林凤祥。却又在河南全军覆没,一个人都没逃回来!西征的两路人马,在安庆城下僵持了一会,兵分两路去了江西和安徽,却又是战绩不佳,胡以晃被阻在庐州府城下半步难进。去年年底的时候,自己悄悄收了旗帜星夜前去庐州府外头查看。却也不得不无奈地发现,这庐州府宛如乌龟壳,再锋利的牙齿也咬不下。直到听到了北伐失败的消息,清妖江南江北两座大营以为反攻有望,开始蠢蠢欲动,东王军师便下了令,命西征两路大军回天京支援,却又命自己在芜湖驻扎,听天京来的人说是北王出的主意,“翼王兄弟军事才干是有的。如今可是要领兵一方去试试身手”,这又何难,如今水师练了些起来,就算安庆攻不下,看我逆流而上,尽取赣、皖长江之地!正好,和那曾国藩掰一掰腕子。

    石达开主意已定,便不再踱步。进了卧室,准备休息,瞧了几眼天王发下来的御制诗,其中有一句“各练长久做娘娘”。石达开突然想到,听说武昌大战的火攻计就是清妖皇帝的妃子出的主意,好像在庐州府运走了十五万两银子的也是这个女人的父亲,若是这女人真是满腹诡计,该不会真的是撒旦妻子转世来阻碍我天国盛世的吧?石达开嗤之以鼻,这种无稽之谈怎么能相信,只不过一些地下的无知小兵瞎咧咧,天父天兄在此,怕甚撒旦妻子,一介女流而已。

    八月十一日,石达开自芜湖县率水陆两军并发,呐喊声震天,十五日,克池州府,太平军在池州府里过了个中秋节,十六日继续南下,此时在鄱阳湖练水师的曾国藩已然得到了消息,全军戒备,水陆两军出兵九江,坐阵湖口,严阵以待。

    八月十七日,一扁轻舟箭一般地从黄州方向行驶而来。鄱阳湖里头的湘军水师大营的斥候连忙派了两艘小艇前往拦截。

    “站住了!军营重地,不得擅闯!”

    站在轻舟上的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不动声色,挥手叫边上的伴当送上名帖,那个斥候接过了名帖,打开一瞧,上头写着:“涤生兄在上,弟林翼顿首”,还有一折白纸,上面一颗鲜红的大印,斥候知道是重要的人物来了,连忙行礼,“大人且稍等,小的这就去通传大帅。”

    那中年男子点了点头示意无妨,一架小舟掉头前往湘军水师大营传告消息,一架留了下来,是陪着来客,也是有着监视的意思。

    过了半响,耸立在鄱阳湖岸边高高的水师辕门大开,三声炮响,里面簇拥着走出来了一群人,有个人站在岸边,朝着黄州驶来的那辆扁舟大声呼喊:“润芝,既然到了,还不上岸?难道要让为兄下水来请不成?”

    那中年男子连忙叫亲随靠岸,待到上了岸,虽是穿了便服,却也连忙大礼参拜:“卑职湖北布政使胡林翼参见大帅!”

    原来此人便是胡林翼。

    为首迎了出来的正是以曾国藩为首的一群湘军首领,曾国藩扶起了胡林翼,握住了胡林翼的手,哈哈大笑,“润芝啊润芝,可盼到你了,来来来,你我一同入账。”

    胡林翼瞧见辕门大开,两边士卒威武,曾国藩又要拉着自己一同进军营,连忙挣脱开表示不敢与曾国藩同行,“卑职岂敢和大帅同行,大帅先请,大帅先请。”

    “老弟啊老弟,我瞧见是你的拜帖,我就知道不是来打秋风的主儿,而是雪中送炭来了!如此厚恩,我岂能不大礼相待?无需客气,你我一同进营!”曾国藩说完,便紧紧扣住胡林翼的手,不容分说,两人一同入了军帐。

    胡林翼感激涕零,曾国藩不仅仅是保举自己,让自己一举从贵东道员跳到武昌做了湖北按察使,又即刻转任了湖北布政使,还给了自己如此的体面,待到了主帐中分主宾坐下,曾国藩将帐内将领一一介绍,胡林翼便忍不住站了起来,拱手施礼,把自己的来意都说道:“卑职这次来带了三万石的粮草,是湖北军民上下给大帅的劳军之资。”曾国藩大喜,“好好好”“卑职在黄州练了三千水师、五千团练,大帅传檄湖广,说发逆又要西进,卑职特率领团练前来助大帅声势,眼下团练已在九江!”

    “好!”曾国藩抚掌大笑,连连点头,“润芝啊润芝,你这可是给为兄送来了好大一份大礼啊,好,去年将发逆阻挡在了吉水县,如今咱们军心正盛,刚好又操练好了水师,正好瞧瞧这起子还敢西来的逆贼的成色!”曾国藩略一思索,“润芝,你部就在九江,恰好九江空虚,咱们可成掎角之势,隔着鄱阳湖口东西呼应,若是发逆来犯,必然叫他左右为难。”

    “是,大帅。”帐内众将轰然答是。

    “我料想石达开不会放安庆于一边不顾,幸好有王锦绣在安庆,老夫不用费心想去支援安庆,一心顾好自己的江西便是,不过拖延些时间是必然的,咱们就以逸待劳在湖口和石达开一决雌雄!”

    安庆孤悬江边,巍巍雄城屹立在石达开的眼前,放眼望去,太平军的水陆两军将安庆城围得水泄不通,真是一只鸟儿都飞不出去了。

    石达开朝着传令官点了点头,传令官挥动了几下大红色的令旗,一层层的传令下去,太平军的火炮营大炮依次怒吼,安庆城下一阵烟雾弥漫,羽箭营也轮番上阵,朝着安庆城头放出箭镞,嗖嗖嗖的箭雨没入了火炮引发的烟雾之中,也不知道有没有射中什么,过了片刻,江风将烟雾吹开,安庆城的城墙上只露出了一些白点点,石达开微微不爽,右手一挥,一声令下,攻城开始了。

    太平军哇哇叫着,扑下这安徽第一雄城,自太平军武昌之战后,除了顺流而下第一次攻破安庆,随后就再也没踏进安庆的城门。楼上如雨点般的落下羽箭,太平军接二连三地被射到在地,没有损伤的天兵天将继续驾着云梯朝前冲去,连接二连三响起的火炮声都不管不顾,一架又一架的云梯架起,却又有一架又一架的云梯被放倒,正是城墙上下打的热火朝天的时候,安庆城中一声锣响,城头竖起了一个黑地红字的大旗,上头写着一个斗大的“王”字,边上还有一竖小字,写的是“钦差大臣、安徽提督”的字样。

    城头的清军一阵欢呼,越发奋不顾身起来,城下的太平军瞧见那个斗大的“王”字,气势不由得为之一夺,攻势放缓了。

    在太平军的水师大船上,石达开的一个贴身侍卫瞧了瞧那突然竖起来的旗帜,回过头禀告道:“翼王,是清妖的安徽提督王锦绣亲自出来督战了,今天这战事恐怕……”

    “罢了,”石达开知道是在武昌城下王锦绣一刀杀了西王的首级,给了多少将领士兵心里一个很深的阴影,他挥了手,“鸣金退兵吧,”石达开如何不恨,首义五王如今只剩下了三个,一个就折在眼前城头的那个人手上,自己是恨不得手刃这个清妖,可是如今军心已颓,再意气用事强攻也是无果。且待来日,再和你算总账。石达开定了主意,吩咐道:“水陆并进,直接去江西,无谓在长江边上浪费时间了。”

    八月十八日,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攻安庆无果,逆流西进,连克望江、彭泽两县,声势浩大,江西震动。

    咸丰皇帝接到江忠源的奏报,恼怒地丢在一边,“可恨安徽无人!居然阻拦不得石达开,王锦绣虽然老于兵事,也只让石达开在安庆城下呆了一日而已,朕如今只能是期待着曾国藩给朕些好消息了!”

    自从祁隽澡因病告老回乡之后,恭亲王虽然只是在军机上行走,但是已经成了实际上的领班军机大臣,只是如今还在塞外尚未归来,军机之中以彭蕴章为尊,彭蕴章想了一会,宽解着咸丰皇帝道:“皇上切勿忧心,江忠源据守庐州府,还要提防着淮河一线的捻贼,日后极有可能要与僧王会师决战,实在是分身不得;王锦绣是打惯了仗的,安庆不失,江陵指日可下,这也是他带兵老成,防着出了大褶子罢了。”

    “也罢,命各地坚守罢了,还有,再拟一道旨来看,将陆剑瀛和向荣别呆在江南江北吃干饭,当初叫他们建大营的目的就是要牵制发逆,可是如今发逆都二度西征了,他们到底在做什么,言辞严厉些,免得以为朕仁心惯了,就不会杀人了!”

    “喳,皇上,曾国藩在江西办的团练极为出色,去年也把发逆死死的阻在了吉水县,如今在鄱阳湖水师练成,想必是无忧的,湖北布政使胡林翼也已出兵江西,支援曾国藩,请皇上放宽心些,此战必然大胜的。”

    “这几个还不够,各地的团练还没练好,只有这几个那里够,江忠源、胡林翼、曾国藩、李鸿章。还有河南的几个,倒是不错,可惜人数太少,顾得了东边顾不了西边。”咸丰皇帝烦躁地在养心殿内走来走去,小太监奉上了擦脸的热毛巾,咸丰皇帝拿起来正准备擦拭下脸,却一阵头晕,跌坐在炕上。边上的小太监连忙上前扶住,军机大臣彭蕴章、瑞麟、杜翰、穆荫也连忙跪下,“皇上切勿气恼,圣体安康才是。”

    皇帝擦了擦汗,觉得好了些,又喝了口参茶,缓了缓神。“朕无妨,只是昨夜没睡安稳,军机处的议一议,那些臣工还... 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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